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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少年轻人觉得广场舞low,歌曲俗气,旋律就是动次打次,舞蹈简单重复,毫无美感可言。这真的只是已经过时的刻板印象,比如在这个广州大桥底的舞池,广场舞早已变成街头涌动着的人间浪漫。
在晚上来到广州大桥底的这片空地,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闯进了王家卫电影的某处场景。迎着轻轻拂过珠江的晚风,感觉连路灯都温柔了几分。
每位跳广场舞的叔叔阿姨都是那么的优雅,像要奔赴一场千载难逢的盛会。
阿姨们穿上靓丽的衣服,踩着抢眼的小高跟舞鞋,妆容或浓或淡,服饰搭配藏了许多小心思。叔叔们则一改平日到哪都穿着拖鞋的作风,郑重其事地换上了长袜和小皮鞋,精心打理自己的每一根头发。
对岸珠江新城CBD林立高楼的璀璨灯火、游轮广告灯牌在江面划出的粼粼波光、马路上车辆疾驰掠过的光影,与大桥底灯管投下的层层光亮汇聚,组成广场舞的「舞台灯光」。
这是空地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——散步的人、遛狗的人、打羽毛球的人、玩滑板的人、唱露天卡拉OK的人、江边钓鱼的人……熙熙攘攘,浩浩荡荡。
但跳舞的人从不为喧闹所扰,任凭肢体随着乐曲律动,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之中。他们并不拘泥于某一种特定的舞蹈类型,而是根据音乐切换不同的舞步和队形。
从最常见的齐舞,到更具观赏性的双人舞,乃至声势浩大的群舞。
无论是多迟钝的人,都能从中轻易找寻到,某种生活中被忽视的迷人特质——它是感性的、轻盈的、诗意的。常有路人被这种特质打动,停下脚步看,甚至不自觉跟着踩出舞步,加入这场舞会。
轻快的节拍与摇曳的舞步,共同凝结出可以一种可以打败时间的荷尔蒙。
在这片被消费主义「轰炸」过的钢筋水泥中,它开辟出一处限时开放的桃花源。
只要不下大雨,广州大桥底下的这个舞池每天都会开放,十点准时结束,避免打扰到附近居民休息。晚上八点,就有人陆陆续续到场了。点头彼此打个招呼,一边热身,一边话家常,然后开始练习最近新学的舞蹈。
跳舞的人越来越多,直到八点半基本到齐,广场舞正式开跳。
广场舞蹈队大致可以分为两种,但无论哪种,都有一个共同特点,收费很低。
一种是较为专业的老师带领的「培训型」队伍,小几百块就可以学会一种舞蹈,远比健身房便宜。
另一种则是业余爱好者自发组织的「娱乐型」队伍,费用更便宜了,一个月只要三四十块。总而言之,跳广场舞所需的花费,对大多数人都不是很大的负担。广场舞是属于所有人的。
容姐是这片空地最为资深的舞蹈老师之一,从亚运会就开始在这里跳舞教舞,到现在快十一年了。她教很多种舞蹈,水兵舞、华尔兹、探戈、伦巴、恰恰恰、桑巴、牛仔舞,统统不在话下。
容姐本人就是「广场舞有益健康」的最好例子。今年五十岁左右的她,无论体态还是皮肤状态,都好得让很多年轻人羡慕。
千万别因为跳广场舞老年人居多就小看它,实际上,广场舞包含了丰富的下肢动作,包括「屈髋」、「单腿蹲」、「双腿蹲」、「弹跳」等等,健身效果一点也不比有氧运动差。
再者,广场舞至少都是10支曲子起跳,只切歌不休息,而且不同音乐还要搭配不同的舞步,不止需要体力,而且需要脑力。
有跳过广场舞的朋友评价如下:「叔叔阿姨们也太狠了!郑多燕看了想下跪!美丽芭蕾看了准备退出江湖!林芊妤看了一边买醉一边感叹参天不公!」
容姐教过的学生,数量没有一万,也有八千。主要是家庭主妇、退休老人和来广的务工人员。在参加广场舞之前,「空虚」和「孤独」是占据他们日常生活的关键词——咖啡厅酒吧电影院都是年轻人去的地方,老人去只会格格不入。
而只有在广场,舞蹈没有高下之分,人与人之间也不存在角色差异。大家的身份都一样——一名舞者。在这座快速发展着的城市里,他们从广场舞中,找到了工作与生活琐事之外的空间,感觉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。
广场舞是最好的保健品。一旦开始跳起来,个个劲头十足,什么更年期,什么中年危机,统统抛之脑后。也因为这样,「无论别人的目光多苛刻,舞总是要继续跳的」。
看过广场舞的年轻人,心底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美丽而羞涩的蠢蠢欲动。
试问谁不想和这些叔叔阿姨一样,在街头肆无忌惮跳出超群舞步。
不信看看音乐节,年轻乐迷们蹦得可起劲了。从本质上看,在音乐节蹦迪与在广场热舞之间的区别只有一个——广场舞比蹦迪难得多。
于是,在醉人的晚风和躁动的音乐中,我们选择遵从自己内心的召唤,加入这场露天的「广场舞派对」中。
加入前,我们当场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。
包括但不限于认真观看「《酒醉的蝴蝶》网红版广场舞优美32步的教学视频」,以及在家庭群发布求助内容「家人们,我第一次去跳广场舞,怎么装作经常跳的样子,很急,在广场等」。
但加入之后才发现,前面的准备和担心都是多余的。
跳广场舞很简单,只要让自己身体随着音乐动起来,再跟着别人跳就可以了。
跳舞是每个人的本能,而广场舞最大的魅力就是,舞池从来不存在边界——每个人都可以随时加入,也可以随时离开。一开始跳时,很容易笑场,觉得全世界的人眼睛都盯着自己,尴尬在身上乱窜。
但很快地,心中便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愉悦感,它让人以一种非常安全的方式来感受到自己的存在。
和人群共舞,不会让自己显得过分引人注目,但同时,跳得大汗淋漓的感觉,又会让你确认自己存在。在这种状态中,快乐不再是虚无的,我们甚至能获得某种生活的实感。
于是我们逐渐理解,为什么跳广场舞的人表情都那么自在和舒展——广场舞是介于纯粹的身体释放与专业表演之间的,动作有要求,但跳得不标准也没关系。
这并不是严格的舞台表演,每个人都可以加入自己的即兴,发挥的空间很大。没人会嘲笑你的臂展不够延伸,也没人会嘲笑你的踏步略显凌乱。
每个人都沉浸在舞蹈中,只是觉得快乐,某种比意义抢先一步的快乐。
这种快乐十分稀缺。在这个时代,每个人都在说「要学会享受孤独」。
它自然有它的正确性,人生来孤独,尤其是在智能手机普及后的今天。
在这样的氛围下,说出自己需要别人的爱变得不正当。我们没法坦诚地说出「我不想一个人」,也不能大声地表达「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爱」。那就跳舞吧,在人群中,在广场上,在夜幕里,跳起来吧。
就像村上春树《舞!舞!舞!》里,羊男对主角说的话一样:「跳舞,只要音乐在响,就尽管跳下去。跳舞,不停地跳舞。不要考虑为什么跳,不要考虑意义不意义,意义那玩意儿本来就是没有的。
务必咬紧牙关踩着舞点跳下去,跳着跳着,原先坚固的东西,便会一点点酥软,有些东西也没有完全的不可救药。要跳!要舞!只要音乐没停。」
撰文:不想写稿想跳舞的大力
出镜:跳到浑身大汗的王珺晨
摄影:边拍照边躲避的Santo
设计:顺便剪了视频的郭总
特别鸣谢:容姐及众广场舞者、吴基友、 、陈三么、乐队@阁楼演奏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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